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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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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趕人

方蓉花和方青月走了, 方淮曳是怕出事才讓她們雨停後去辦事。

可她們不忍心看到方之翠的靈堂,更不想這麽快去面對喆姨,所以選擇現在去。

說到底, 方之翠因為什麽才死, 她們心底都有數,這是件她們該傷心又心虛的事。

她們可以用別的理由離去,但是方淮曳不可以。

她在門口深吸口氣, 邁步進了靈堂。

烏黑油亮的棺材就擺在院裏,頭頂的白色大棚擋住所有的雨點,也擋住了外面陰沈沈的天。

進了棚裏, 紙錢燃燒的味道就格外明顯了, 旁邊偶爾有幾個布置靈堂的人走過, 都默契地不打擾到立在中間的喆姨,連腳步都靜悄悄的。

其實方淮曳進靈堂的時候,喆姨就已經察覺到她了, 只是懶得回頭。

“這幅棺材是我自己給自己打的。”她對著自己面前的火盆淡聲說:“我從來沒想過會有一天要給方之翠用。”

棺材已經釘死,方淮曳看過去, 只有一片令人心情沈重的黑,那上面大大的“奠”字像是會刺人的眼睛,令她一眼都不敢多看。

“你走吧, 雖然方之翠說過讓我好好照顧你,但是我做不到。我不想看到你,也不想讓你見她。”喆姨平靜地說:“方之翠之前和我說過了, 她的房子你愛住就住,這個我不管, 隨便你。但別的,你也不用和我說了。”

“能理解, ”方淮曳點點頭,“但我想送她一程。”*

“不需要,”喆姨緩緩說:“我不希望你今後再出現在我們的身邊,也不想見到你們。現在能這樣和你說話,已經是我的極限了。再下一次迎接你的是不是掃把就不一定了。”

“喆姨,連見一面都不可以嗎?”方淮曳低聲問道。

“不行,”喆姨的語氣終於還是壞了起來,“你最好自己清楚,無論出於什麽原因,你們今後算是高枕無憂,而我的女兒躺在棺材裏毫無生機,你們哪裏還有臉來找我?現在,滾出去。”

方淮曳看了眼自己前面的炭盆,沈默片刻,最終跪在地上磕了個頭轉身離去。

她的身後有鑼鼓開始敲敲打打,仿佛令她回到了初進村子那一天,也是這樣的聲響。

而這一次,她連葬禮都沒資格參加。

方淮曳走出大棚走進了雨幕中,她在口袋裏掏了掏,果然掏到了進村那一天方之翠給她的家門鑰匙。

雨水把她身上的黃泥沖刷了一遍又一遍,她走得離靈堂遠了一點,扶著一顆樹,終於再也忍不住,一口血吐了出來。

她依稀記得以前方之翠和她說過,人不能總是憋著,憋太久會把自己憋壞的,人的五臟六腑不是要受到傷害才會壞,被情緒帶壞也是有的。

這口血吐出來,方淮曳只覺得心口憋悶的那一口氣仿佛散了一點,她握緊了拳頭,在樹上狠狠敲了一下。

到現在她都沒有實感,方之翠死了,死了。

這種可能令她腳下都在打飄,可是她還不能放任情緒滑坡,她還有事要做,只能一次又一次告訴自己要冷靜,就連一滴眼淚都不敢流出來,害怕情緒徹底崩盤。

她摸了把臉,拍了兩下,剛剛吐出來的血已經被雨沖散進泥土裏再看不見,她轉了個身,往村裏的村診所走去。

樂群還在診所裏養傷,見著渾身濕漉漉狼狽不堪的方淮曳微楞,隨即連忙去裏頭拿了兩塊幹凈的毛巾出來。

她對村裏發生的事也大概知曉了,要不是大夫壓著她不讓她走,今天下午她已經在劉群芳那裏了。

“你沒事吧?”樂群關心道。

方淮曳接過毛巾擦了擦自己的臉,“沒事。”

“發生了什麽,你應該已經知道了,我不多說。”她擡頭看她,“現在我只有一個要求,方之翠死了,劉群芳昏迷不醒,我身邊懂玄學的人只有你一個了。早上我們見到了山神,但是我需要徹底確定這件事已經塵埃落定,所以我需要你幫我看看,方之翠到底做了什麽。”

“我好像沒有拒絕的權利,對吧?”樂群給她遞過去一杯熱水,“要洗洗嗎?我姐給我送了點換洗衣服過來,你要需要可以進去洗個澡換上。”

方淮曳搖頭。

她現在反倒懶得管這些了,衣服整不整潔,自己幹不幹凈,她都懶得管了。

不過她不管,剛剛給村裏老人出診完回來的醫生卻要管,她進門見著那麽大一片水漬,潔癖發作,進門就嚷嚷起來,“樂群。你是出去泥巴地裏打滾了嗎?”

等見著了方淮曳又蹙起眉,“這怎麽回事啊?”

方淮曳抿了抿唇,輕聲說:“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我現在就要走了。”

“等會,”醫生在她轉身就要走的時候扣住了她的手腕,刺骨的涼。

方淮曳有點兒困惑地回頭。

醫生沒說話,只閉著眼又探了一下她的脈,“舌頭伸出來我看看?”

方淮曳沒張嘴,醫生幹脆上手捏著她下巴逼她張開嘴,看了 眼裏面的舌苔之後才說道:“走什麽走啊?剛剛吐血了吧?弄副藥再回去吧?”

“小小年紀,哪裏那麽多抑郁煩悶的事啊?”

村醫是個風風火火的老太太,說完就進了裏頭給方淮曳抓藥。

樂群有些詫異起來,“你吐血了?是報應還是……”

“不是報應。”方淮曳淡聲說:“就是心氣不順。”

“那你現在呢?”

方淮曳深吸口氣,聲音懶散了些,“留下來唄,還是小命要緊點。”

趁著這個時間,方淮曳把她在和粵娭毑對峙的過程給樂群說了一遍,免得她缺少了些信息,影響未來的判斷。

中藥熬起來不快,等醫生出來了,她丟了快幹凈的浴巾給方淮曳。

“去裏面洗洗,真不想活了,你也就不應該留在我這裏了,留在我這裏,就別做出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

方淮曳無言以辯,只扯了扯嘴角,朝她道了句謝。

等她進去了,樂群才蹙起眉來,“您知道發生什麽了嗎?就這樣刺激她。”

醫生已經走到藥櫃後面,用自己的小稱稱藥,“我管呢?你們這些年輕人的事我管不上,可到了我的地界,我可不喜歡看人吊著張臉。”

她就是因為太剛愎自用,才一輩子晉升無望,最後年老退休之後回了這裏。

既然都這樣一輩子了,那也沒得改,就這性格。

樂群倒是早就習慣了,從小她病了也是在醫生這裏治大的,對她的脾氣再清楚不過了,就怕方淮曳敏[gǎn]多想。

但是方淮曳出乎她的意料,擦著頭發出來之後神情徹底平靜了下來。

藥熬好了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咽了下去,沒等多久,同樣狼狽不堪的方青月和方蓉花就抱著兩樽嫫母像進來了。

醫生咬牙切齒地看著自己被弄臟的地,想罵人。

方蓉花的嘴在長輩們面前向來就甜得不行,在她發火之前給人好一通道歉,把人哄進去了之後才松了口氣。

“拿過來了,”方蓉花把手裏的嫫母像放地上,“我檢查過了,五花大綁的這尊嫫母像背後刻了字,心口上也用保鮮膜包著,等出來之後,我瞅著下面像是氧化了的血。另一尊倒是沒什麽變化。”

樂群接過,用幹抹布把五花大綁的嫫母像擦幹凈,然後把那塊保鮮膜撕了下來。

她聞了聞氣味,確定道:“確實是血。”

五花大綁的嫫母像背面用小刀刻下了三個字,方淮曳一眼便看出來了那是大篆體。

她擡手摸了摸,輕聲說:“或許我能找到是什麽字。”

她甚至沒有更多的猶豫,拿出手機點進了學姐傳給她的資料,在大數據搜索框裏準確的扣下了方之翠三個字。

搜索出來的結果裏那三個繁覆的字體果然和嫫母像背上的字體一模一樣。

“所以,方之翠在這後面寫了自己的名字,”樂群用指腹擦了一下嫫母像心口的血,已經幹涸,她什麽都擦不下來,“這尊嫫母像是用來擋住後面那一尊代表方娟萱的嫫母像的,原本是用的老娭毑的氣息,方之翠這樣做就相當於改成了自己的氣息。”

“但是這兩尊嫫母像是用來避劫的,也是因果產生的開始,方之翠這樣只相當於把自己插進了因果裏,但有嫫母像在水下受罰,天罰暫時還是罰不到她身上的,就算罰到她身上,那懲罰的也是她參與的這一部分,不可能能夠抵消我們全部的報應,讓山神離去。”她思考了一下,“不止,她做的事一定還不止這些。”

“要做成這件事,必須把我們所有人的痕跡都覆蓋掉,便成她一個人的痕跡。”

方淮曳蹙眉,“可是方青月只幫她做了這幾件事。”

方青月放回了山洞裏的嫫母像,恢覆了河下的兩尊嫫母像和房頂的小陣,最後拿出了困住山神的嫫母小頭。

拿出小頭肯定是最後一步,山神放出,所有應得的報應都會降下來,降完之後這件事才算結束。

方之翠要一個人擔下這件事……

方淮曳眸光微動。

上一個妄圖全部擔下這些事的人,是老娭毑方娟槐。

“我們得上山看看。”她說:“我們再去一次老娭毑家後山,去山頂的廟看看。”

樂群也反應了過來,“老娭毑取代廟裏的邪神想把所有的事擔自己身上,但是她不夠格。如果方之翠要參與這個因果,從這裏下手去覆蓋確實是一條路。可以去看看。”

“現在就去嗎?”方蓉花微楞,有點兒擔憂地看向方淮曳,“你要不要歇歇?雨天再上一次山,很累的。”

“不用,”方淮曳站起身來。

她根本停不下來,也不想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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